天下無不是的兒女

王英明

張太太有消化性潰瘍宿疾，但最近已經有一陣子沒來門診了。今天很難得地又看到她，我問她是否身體好一些了？沒想到她很激動地說：「你不問我還好，一問我就有氣」，原來她這幾個月忙於處理女兒揹的大堆債務，根本沒心情看病。

張太太說，讀大三的女兒，去年認識了附近汽車保養場一個只國中畢業的工人。附近的人都說這個人很「花心」，曾經騙過女孩子的錢。張太太知道了這件事，馬上全力阻止他們來往，沒想到女兒仍是我行我素。更糟的是，為取得男友歡心，女兒竟向地下錢莊借貸、並讓他使用她的名義開支票，理由是他要「創業」，甚至辦休學把註冊費也拿去用，最後果然是上百萬的錢，一去不回。

老媽當然氣得大罵女兒一場，但女兒還是護衛著男友。看到女兒已面臨債務官司，作母親的不得不拼命先去籌錢。「我千辛萬苦養大這女兒」，張太太無奈地用台語講：「她卻是『識字不識理』、『了錢又了米』」。

由於傳統道德觀念逐漸改變，社會富足開放，孩子也生得少，這一輩的人，多把兒女捧在手心，在物質上儘量滿足他們的需求，也不願嚴格或厲聲管教孩子，漸漸造成有些不懂得孝順父母、不尊重長輩、自私、毫無禮貌的年輕人。很多人感嘆，現代的小孩子或年輕人，越來越難教了。

我過去的小病人，這幾年很多已進入中學、五專，有些家長偶會談到，孩子長大了，尤其年屆青春反叛期的青少年，視家長的物質提供為理所當然，不知感恩，反而特別有意見，常常不甩父母的建議，自以為懂很多，眼中只有朋友同學，對爸媽的言詞不耐煩，動輒「應嘴應鼻」。想當年自己對長輩必恭必敬，視孝順為理所當然，現在好不容易當上父母，風水倒轉，卻變成要事事遷就兒女，此時也只有在心理上多自我調適了。而萬一孩子發生大錯，又因愛孩子、也不忍心不幫他們收拾善後，因此有的人會賭氣說：早知如此，生下時就該乾脆捏死。

我問張太太，女兒如還是執迷不悟，打算怎麼辦？她說又能怎麼辦？再怎麼勸不聽，還是自己女兒啊。「唉，從前是『天下無不是的父母』，現在是『天下無不是的兒女』」，她如此結論。